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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刷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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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刷名譽

西涼蹴鞠甲級聯賽一直進行到了半夜才結束,大縉中央調查團來不及與馬隆和胡問靜見面,立刻回武威找地方睡覺。

馬隆卻攔住胡問靜,低聲問道:“要不要去拜見……”他時時刻刻盯著球場內觀眾,檢驗“蹴鞠內交”的效果,調查團的人又都穿著官服軍服,馬隆早就發現場地中多了一群官兵,隨便想想就知道是朝廷或者扶風王司馬駿的人,而目的更是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註1

胡問靜堅決搖頭,壓低聲音道:“他們不主動來找我們,我們就假裝不知道。”馬隆皺眉,合適嗎?斜眼乜視胡問靜,你不會是因為小問竹睡覺了,所以才不肯去見上頭來人吧?

胡問靜報警呼呼大睡的小問竹,鄙夷極了:“上頭來人也要睡覺!你吵了他們睡覺,信不信印象分就是零分?”馬隆眨眼,現在不還沒睡嗎,趕幾步肯定能夠在上頭來人回到武威休息前截住他們的,然後喝酒吃肉看歌舞吹牛逼,總之怎麽腐化墮落怎麽來。

胡問靜古怪的看著馬隆:“老天爺讓我們刷功勞的機會都能錯過?天賜良機,不取乃逆天也。”馬隆尷尬的點頭,其實完全沒搞懂良機在哪裏,總不能是讓他抓住幾乎悄悄的幹掉調查團的人吧?

胡問靜使勁的瞪他,你這輩子能夠做太守一定是祖墳冒青煙了,她痛心疾首極了:“管它是扶風王司馬駿的手下還是朝廷的欽差大臣,我們只管抓住機會表現我們的勤政愛民。”

話說到這個份上,馬隆恍然大悟,驚喜又緊張的看著胡問靜:“可能成功?”這在上級檢查的面前假裝努力工作是升官的不二法門,只是他一輩子都在行伍中刀頭舔血,這一套實在是不怎麽精通,不知道該怎麽做,不如指點一下?大家都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胡問靜輕輕的裹緊小問竹的衣服,道:“這事很是容易,你什麽都不用管,我一手包了。”馬隆大喜,有個機靈的手下就是走運啊。

……

大縉中央調查團的成員們急急忙忙的回到了武威城,隨便找了一個客棧住下。

為什麽不去府衙住?到了府衙肯定要和馬隆胡問靜見面,誰腦子有病在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與調查對象聊天氣話家常看歌舞喝醇酒?

王敞大聲的叫著:“不到明天午時,不,午時太早了,不到明天未時不要叫醒我!”風一般沖進了房間,重重的合上了房門,下一刻就聽見了殺豬般的鼻鼾聲。

其餘官員大力支持,一夜通宵,不睡到未時絕不起來。

一群官員進了房間休息,片刻後客棧內就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酣睡。

王敞的房間的房門慢慢的打開,看看左右沒人,王敞立刻溜出了院子,快馬加鞭到了武威府衙前,對守門的士卒厲聲道:“立刻通報胡問靜,洛陽故人有要事拜訪。”那守門的士卒看著王敞的官服,微微有些遲疑:“胡司馬已經睡了……”王敞大怒:“腦袋都要落地了,睡個p!”

“腦袋落地?怎麽可能。”胡問靜從墻角走了出來,身上還流淌著汗水。

王敞笑了:“趕時間,速速拿紙筆來,王某把調查團的每一個人的性情來歷統統告訴你。”胡問靜殺了上萬胡人的功績肯定是真的,但是麻煩卻同樣不少。

“威逼百姓從軍,殺百姓,殺門閥中人,殺官員!”偏廳內,王敞低聲數落著,這四件事情哪一件是朝廷允許的?只要有人找茬,分分鐘功勞變罪名。

胡問靜拍桌:“胡說!大縉朝官員肆意屠戮百姓的人還少了嗎?要不要我和你細細說說?”她斜眼乜視王敞,在朝廷待久了,大縉朝的官員是什麽德性都不知道?“說其他人你也不認識,我就說二十四友中的石崇,石崇和你很熟悉吧?石崇在荊州當刺史的時候肆意搶劫來往客商,從家窮四壁變成了洛陽首富,嘿嘿,你以為那些客商都是情緒穩定歡迎他搶劫而絕不反抗的?”註2

王敞堅決反對,石崇品行是不怎麽樣,但是胡問靜說得太誇張了:“石崇以前就是門閥子弟,怎麽會家徒四壁?他又怎麽會是洛陽首富?以為我家沒錢?”

胡問靜不理他,繼續道:“以為朝廷官員只有石崇是公然搶劫百姓的官員?石崇搶劫商人,眾人的評價是任俠之氣稍重,胡某看了任俠二字還以為遇到郭巨俠了,查了很久才搞明白大縉朝搶劫商人、當街殺人、屠戮百姓的門閥子弟都被稱作任俠之氣稍重,使用搶劫殺人都被說得這麽清新脫俗,有水平,胡某甘拜下風。”

王敞老實閉嘴,很多門閥子弟的眼中世上只有兩種人,豪門大閥中人和寒門中人,賤民根本不是人,而士農工商中末尾的商又算個p?若是沒有門閥庇護,那就是比賤民還要賤的垃圾,想殺就殺,想搶就搶。

胡問靜冷笑著:“所以,胡某威逼百姓從軍,殺雞駭猴,算得了什麽?”

西晉後世知名的搶劫犯也就石崇了,到了東晉更是不得了,號稱東晉“中興名臣之最”的太保、司徒王導年輕時專門組織了一群地痞流氓搶劫江淮的商人;驃騎將軍戴淵未出仕前帶了一群人到處的搶劫,有一次搶劫到了陸機的頭上,陸機為了保住性命,喟然嘆息,“汝是個英雄,何以至此?”小命這才保住了。戴淵不受懲罰也就罷了,竟然還因此搭上了陸機的線,被舉薦當了官員,一路官路亨通。

胡問靜冷笑,是啊,戴淵搶了這麽多錢,一路送禮,肯定是官路亨通啊。她冷冷的看著王敞,對這個該死的時代充滿了憤怒。

胡問靜在上學的時候只知道魏晉風流,坐而論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了,還以為魏晉的名士個個是不想當官,一心過田園生活的風流雅士,可惜到了這狗屎的時代之後的第一天就見識了到了真相的殘酷。

她假冒刺史的親戚詐騙,一個十八線小城市的小地主的紈絝子弟張博就想著將刺史的親戚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這其中的兇殘和無所顧忌讓她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印象中淳樸的古代壓根就不存在,而後的商號三管事劉澤林謀劃“匪徒殺人”“英雄救美”更是讓胡問靜再一次看清了人命的不值錢。

到了譙縣後她又感覺到了,不僅僅是韋家,還有那些與她親近的門閥子弟的身上都帶著濃濃的對生命的鄙夷。不,不是對所有的生命,而是對非門閥階級的生命的鄙夷。殺一個平民就好像是在殺一只雞,用不著驚訝,用不著恐怖,殺一只雞而已。

“打死一個丫鬟。”

這女頻小說中經常看到的簡單文字在門閥子弟的嘴中飄了出來,輕描淡寫,透著隨意,她卻渾身冰涼。

胡問靜確定自己是個倒黴蛋,穿越到了華夏文明史上最不把人的性命當性命的時代。

塵封在她記憶深處,以為早已忘記的事情在驚恐和危急之中竟然一件件冒了出來。石崇殺美婢勸酒、王濟用人奶煮肉、官員兩袖清風出門去,帶著幾百輛馬車滿載而回、吃人……

這是一個殺人毫無後患的時代,這是一個該毀滅的時代!

胡問靜確定她想要活下去,就要瘋狂的殺人,瘋狂的不把人命當人命。想要搶劫她的,殺了!想要盜竊她的財產的,殺了!敢於在她家門上潑屎的,殺了!想要拒不交佃租的,殺了!想要罵她的,殺了!

殺,殺,殺!只有不把人命當人命,她才能融入這個毫無法治可言的世界,才會被平民敬畏,才會不被門閥權貴輕易的殺了。

胡問靜冷笑幾聲,換做其他人穿越到了西晉會像她一樣毫不猶豫的撲進了深淵?應該不會,別人都是小天使,而她卻是惡魔。胡問靜並不抱怨,她成為殺人狂不是這個狗屎的世界逼她的,每個人是黑是白都是自己選的,在最黑暗的世界也會有人堅持做個天使,她跳進了深淵只是因為她的心原本就是黑的,這個該死的時代放大了她心中的惡而已,怨不得其他人,更怨不得時代。

“胡某殺了一些百姓,絕不會是問題。”胡問靜斬釘截鐵,心中想著她果然不是人了。不僅僅是殺了一些百姓,那些門閥被她滅門也不會被朝廷追究,甚至就算朝廷知道她殺了官員也會睜只眼閉只眼,只有王敞這類以為名聲就是一切的門閥貴公子才會認為朝廷會用這些抓她的把柄,磨滅她的功勞,殺了上萬胡人,收覆武威城的功勞若也能被抹殺,那麽大縉朝紛紛就崩潰了。

王敞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胡問靜:“誰說徹底抹殺了?飯裏添了屎,還叫做飯嗎?”與胡問靜不對付的人只要牢牢的抓住了胡問靜殺官員的事情做文章,胡問靜的一等功一秒變成三等功,本來可以成為封疆大吏,結果成了小縣令。

胡問靜無所謂的看著王敞:“其實,我只是想在西平郡老老實實做個小縣令。”

王敞冷冷的看胡問靜,恨不得摸摸她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總而言之,先搞定了殺官的事情!”到底有什麽封賞不由他說了算,先把黑點抹掉了再說。他用力拍胸脯:“有王某在調查團中做內應,保證你什麽問題都沒有。”誰掌握了什麽不利的消息,誰想要做什麽事情,分分鐘就能讓胡問靜知道。

胡問靜用力點頭,雖然不擔心被調查團查出了什麽,但是必須利益最大化。

……

太陽過了正午之後,大縉中央調查團的成員們才陸陸續續的睡醒,好些人不是因為睡眠夠了,而是因為肚子餓得厲害。眾人慢悠悠的吃喝一些,這才想起需要去見馬隆和胡問靜。

“咦,王敞呢?”有人環顧左右,沒看到王敞。王敞慢悠悠的從客房出來,兩只眼圈依然是黑的,走路還晃晃悠悠的,一副踩在雲朵上的模樣。

一群官員得意的看著王敞,大夥兒都恢覆了七八成了,就你萎靡不振,年輕人切記酒色,不然被掏空了身體之後就是這副模樣。幾個老年官員更是囂張的揮舞著胳膊,斜眼乜王敞,一臉的老夫已經完全恢覆了,你比老夫差遠了。

王敞完全沒有看懂眾人的眼神,他只想找個地方再睡一會。

眾人帶了幾十個士卒,換了便裝,徑直去了府衙找馬隆,一路行去,只見武威城中比昨日繁華了不少,店鋪都開張了,不時可以看見胡商騎著駱駝悠悠的走過。

王敞驚訝的道:“這武威的百姓就如此的喜歡看蹴鞠比賽?這今日的武威城與昨日簡直是兩個城池。”其餘人點頭,唯一的解釋就是昨天武威城的大部分人都去看蹴鞠了,看來這蹴鞠在民間的吸引力極其的巨大。

王敞大聲的道:“這蹴鞠中似乎見到胡人與漢人混在一起,親若兄弟,馬護軍能夠想出用蹴鞠拉攏胡人的辦法必須好好的匯報朝廷。”其餘人仔細的回想昨日所見的蹴鞠比賽,果然是不分胡人漢人,這馬護軍果然有些手段。

眾人一路慢慢的前進,前方有一條小河,河堤邊有一群人活動著身體或叫賣著點心,一個瘦弱的男子似乎腳下一滑,猛然掉落了河水之中,拼命的掙紮:“救命啊!救命啊!”

河堤邊眾人驚呼著:“快救人啊!”“來人啊,救命啊!”“我不會游泳!”“誰來救救他啊!”

調查團眾人一怔,面面相覷,還沒有來得及說

些什麽,只見一個衣衫普通的老人從一角快步跑了過來,毫不猶豫的跳入了河水之中。

王敞板著臉,開始了。

“堅持住!老夫這就救你!”那老人大聲的叫著,飛快的游向落水的瘦弱男子。那瘦弱男子大聲的尖叫:“救命!救命!我堅持不住了!”

王敞死死的忍住笑,垃圾作秀!

那老人一邊靠近,一邊死命的瞪那瘦弱男子:“堅持住!”那瘦弱男子會意,慘叫一聲:“啊!”慢慢的沈了下去,河水很快沒過了他的頭頂,又沒過了他的手臂、手腕、指尖。

河堤上的眾人驚呼著:“不好!他要淹死了!”“快救人啊!”

王敞悄悄的向四周張望,終於找到了胡問靜,惡狠狠的瞪她,狗屎啊,這條河流的水一眼看去就知道淺的很,過了膝蓋沒有?哦,膝蓋是太誇張了,過了腰部沒有?那瘦弱男子是彎下腰裝死嗎?找深一點的河流會死啊!

胡問靜瞪他,就是會死所以絕對不能找深一點的河流,作秀而已,沒得真的玩命。

一個婦人左手牽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右手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慘叫著跑了過來:“相公!相公!你怎麽就去了呢?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麽辦啊!”

眾人一齊掩面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那救人的老人終於到了那瘦弱男子沈沒的地方,潛入水中消失不見。

河堤上眾人尖聲驚呼:“糟了,那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不會救人不成反而遇難吧?”“唉,又是一個好人去了!”

調查團的眾人微微嘆息,好人不長命,天不假年,奈何?

忽然,那老人夾著那落水的瘦弱男子從河水中冒了出來,奮力的靠近河堤。眾人驚喜的叫著,七手八腳的就把兩人撈了上來。

那瘦弱男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四周的人搖頭嘆息著:“完了,已經太遲了。”“唉,生死有命。”那老人厲聲道:“都讓開些!”奮力的施救,那瘦弱男子終於睜開了眼睛,吐出一口水,慢慢的道:“我怎麽沒死?”那老人笑道:“你上有老,下有小,怎麽能夠就這麽死了?”

那婦人和老婦撲在那瘦弱男子的身上痛哭。

那老人卻悄悄的退出了人群,渾身濕淋淋的走向了遠處。

調查團的一群人讚道:“路見危難施以援手,事後卻不圖回報,真是個豪傑啊。”

王敞忽然低聲驚呼道:“你們說……那個人像不像馬護軍?”眾人一怔,仔細的看那老人,可是看背影卻看不出來。有人想要快走幾步看清楚,卻被王敞攔住:“我們且在後面跟著,若是馬護軍定然會去府衙。”

眾人慢悠悠的跟在那見義勇為的老人身後,某條岔路之上,胡問靜牽著小問竹冒了出來,一眾調查團的人急忙轉身假裝看著兩邊的商鋪,該死的,兩邊竟然沒有商鋪,而是居民房!

胡問靜驚愕的看著那老頭子,問道:“護軍,你怎麽渾身都是水?”

調查團的人暗暗點頭,那老人果然是馬隆。

馬隆笑道:“剛才不小心掉到了河裏了,落了一身的水。”胡問靜笑著:“護軍萬事要小心些,這西涼可以沒有胡問靜,卻不能沒了馬護軍。”馬隆微笑點頭,說得這麽大聲,唯恐別人聽不見,是不是太假了?胡問靜回眼神,不說大聲一點,誰知道我在說什麽?就當胡某嗓門大好了。

小問竹打著哈欠,無聊的四處看,胡問靜急忙將她抱在懷裏,馬隆松了口氣,要是小問竹童言無忌,指著跟在身後的調查團眾人說,“姐姐,他們一直跟著我們。”後續的計劃立刻完蛋。馬隆瞪胡問靜,這個時候怎麽可以帶小問竹出來,不知道小孩子要多睡覺嗎?看她眼睛都睜不開呢。

一路行去,不時有人招呼馬隆和胡問靜。

一個婦人道:“是馬護軍和胡司馬啊,吃過早點了嗎?我這裏有了熱烘烘的炊餅。”一個掌櫃從店鋪裏搶出來,道:“胡司馬,我這裏新到了一些衣衫,你且拿去試試。”又驚愕的看著馬隆:“護軍何以狼狽至此?”脫下了自己的衣袍蓋在馬隆的身上:“護軍定要愛護身體,若是護軍病了,這西涼該如何是好?”

又是一個男子路過打著招呼:“胡司馬,我家剛收割了一批韭菜,新鮮著呢,待會給你送一點去。”一個婦人擠過來,手裏拿著兩個水煮蛋,塞到了胡問靜的手中:“胡司馬快趁熱吃了。”胡問靜搖頭:“多少錢?”伸手掏錢袋。那婦人搖頭:“兩個雞蛋值得什麽錢?”胡問靜道:“你丈夫以前是官員,卻為官公正,一生清貧,這次為了武威城戰死,朝廷的撫恤還沒有到,你哪有多餘的銀錢?這雞蛋的錢是一定要給你的。”那婦人大聲的道:“若不是胡司馬浴血奮戰,七進七出,終於殺了數萬作亂的胡人,武威闔城盡數都要死在胡人的刀劍之下,又哪來的雞蛋?這兩個雞蛋胡司馬只管取了去,再莫談錢。”胡問靜點頭收了,小問竹看了胡問靜一樣,將一個小小的錢袋放在了那個婦人的手中。胡問靜笑道:“這是我妹妹送給你家孩子的禮物,只管拿去。”那婦人捂住眼睛大哭:“胡司馬……”

胡問靜擺手,與馬隆繼續走向府衙。

調查團眾人感慨萬千,什麽是軍民魚水情,什麽是愛民如子,什麽是百姓擁戴,眼前便是!

一個官員嘆息道:“好一個馬隆,好一個胡問靜。”

另一個官員讚嘆道:“馬隆和胡問靜雖然不怎麽識字,出身低賤,但是卻是良吏也。”

王敞急忙道:“馬隆是真心誠意的對待百姓,胡問靜只是沽名釣譽,不可同日而語。”一群官員微笑著看著王敞,果然還記著仇啊。

遠處,一群士卒急匆匆的駕著馬車趕了過來,遠遠的就叫著:“護軍,司馬,吉時快到了。”馬隆和胡問靜進了馬車,馬車立刻調轉了頭,向著城西疾馳。

路邊有人道:“這是城西的酒樓要重新開業了?”

另一人道:“是啊,那酒樓被胡人燒了,老板差點全家跳樓,是馬護軍和胡司馬資助老板重新開業。”

又是一人揉著眼睛,聲音帶著哭腔:“馬護軍和胡司馬真是好人啊。”

王敞極力板著臉,誰家開業吉時選在下午?幸好調查團的官員們個個都是門閥中人,沒人知道這個簡單的常識。

調查團的一群官員笑著:“走,我們也去看看。”

眾人走後,幾個說話的百姓立刻開始換士卒的衣服:“快,若是遲了,那邊人手就不夠了。”

街道兩側的屋子中,幾個士卒冷冷的看著屋子中一大群百姓,終於松了口氣,道:“很好,你們很配合,胡司馬很高興。”一大群百姓諂媚的笑著:“應該的,應該的!”

武威城西,一座嶄新的酒樓前無數人傻乎乎的站著,胡問靜和馬隆同樣傻乎乎的站在其中,馬蛋啊,那些調查團的官員怎麽還沒有到?走得這麽慢,沒吃飯嗎?

馬隆瞪著胡問靜,低聲道:“我的腳抽筋了。”本來是沒有這麽脆弱的,但是跳到河裏的時候被冷水一刺激,這腳一直不怎麽舒服。

胡問靜大喜:“這回是真的受傷了!”殷切的招呼周圍的士卒:“快拿椅子來,快找大夫,馬護軍救人傷了腿!記得叫所有人多讚揚幾句,還要哭出來!前面幾個家夥哭得太假了,不會假哭就捏大腿啊,不要怕死,用力的捏,肯定可以哭出來的。”

馬隆怒視胡問靜,一點小事都不放過,真是狗屎。

遠處終於有人打出了調查團到了的暗號,胡問靜立刻一臉悲傷的看著馬隆:“護軍,你的腳是怎麽了?你的背又怎麽了?”馬隆眨眼,背?然後反應過來,道:“沒什麽,方才落水的時候不小心傷了。”

一群士卒尷尬的看著胡問靜,其餘都搞定了,但是調查團來的太快,來不及找大夫了,怎麽辦?

胡問靜指著人群中一個老人道:“張大夫,快過來給馬護軍看看,他受傷了。”那被指著的老人呆了一呆,迅速調整心態,伸手捋了一把胡子,大聲的道:“護軍莫慌,老夫乃扁鵲後人,在世華佗,再嚴重的病都能妙手回春。”馬隆死死的瞪他,過了!過了!哪有醫生會這麽吹噓自己的?

王敞等人擠在人群中,聽著眾人嗚咽著討論馬護軍勇救落水之人而傷了背和腳,再一次感慨萬千,老年人救人一定要量力而為,做好事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劈裏啪啦的爆竹聲中,新酒樓順利開業,馬隆和胡問靜站在門口比酒樓老板還要熱情一萬倍的招呼著眾人。

“咦,原來是李掌櫃,常來喝幾杯啊。”

“老趙,好久不見,你娘身體可好?”

“王大哥,以後有生意就在酒樓請客,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和老板說一聲,給你八折優惠。”

王敞等人微笑著,好一幕官民一家親啊。有官員提議道:“諸位,我們去見過了馬護軍和胡司馬。”順便可以再蹭一頓飯。

眾人點頭,上前與馬隆和胡問靜打招呼。

王濟冷笑一聲:“胡司馬?馬護軍?”大步走在了最前面,面沈如水。

一群官員大驚,回想王濟一直堅決的否認馬隆和胡問靜的功績,難道這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發難了?有人深深的看著王濟的背影,王紈絝竟然有與殺人狂魔胡問靜當眾翻臉的勇氣,不愧是沒腦子的紈絝啊。有人急忙去扯王濟的衣袖,你丫想要當眾唾罵胡問靜然後被砍下腦袋青史留名,沒必要連累我們啊,且等我們表達了對黃胡問靜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崇拜之情之後你在發飆翻臉罵人啊。司馬暢臉都白了,拼命的向王敞身邊靠近,叫的更加親密了:“表哥,表哥!怎麽辦?”王敞低聲安慰:“莫要慌亂,萬事有我在,我王敞就是人頭落地也不會讓胡問靜動你一根毫毛。”他看著司馬暢感動的點頭,心中立刻就後悔了,如此欺騙一個小孩子實在是太丟人了。

王濟大步走到了馬隆面前,微微拱手:“馬護軍,好久不見。”轉頭看胡問靜,眼神陡然大變。

一群官員閉上了眼睛,完蛋了。

王濟顫抖著看著胡問靜,伸出手指,道:“這不是胡公問靜嗎?在下是驍騎將軍王濟,一直都是胡公最堅定地崇拜者,胡公才華蓋世,世所罕見,王濟今日能夠與胡公一晤,實乃三生有幸!”

調查團的一群官員死死的看著王濟,無恥之徒!

王濟完全不在意一群官員的鄙夷,與腦袋相比被人鄙夷幾眼算什麽?他伸手入懷,掏出一本二十四友艷行記,熱切的看著胡問靜,道:“自從看過胡公這本不朽名著之後,在下一日不願離身,不論是吃飯睡覺還是遠行都無法放開它,今日得幸能見到胡公,胡公一定要給我簽名啊。”滿地打滾,不簽名就不罷休。

司馬暢呆呆的看著判若兩人的王濟,瞬間福至心靈,大聲的叫著:“猛將兄!不,猛將姐姐!”看胡問靜的眼神如火一般的炙熱,風一般的卷到了胡問靜的面前,深情的看著胡問靜:“在下司馬暢,一身最佩服猛將,自從一見猛將姐姐,猛將姐姐的英姿就在我心中深深的紮根,我司馬暢發誓要成為猛將姐姐一般的人物,不,只要我司馬暢能夠有猛將姐姐一半的勇猛,我這一生就圓滿了。”奮力的在身

上掏摸,該死的,為什麽王濟可以掏出二十四友艷行記,而他卻沒有?機會果然只落在有準備的人頭上啊。

王敞擠到司馬暢的身邊,附耳低聲道:“脫衣服!”司馬暢憤怒的看王敞,就算衣服全部脫掉也沒有二十四友艷行記!

王敞氣死了,低聲喝道:“讓胡問靜在你的衣服上簽名!”司馬暢一個機靈,急忙脫衣服,兩只眼睛擠出無數的小星星:“猛將姐姐,能不能在衣服上給我簽個名?”

一群官員惡狠狠的盯著王濟和司馬暢,一個簽書,一個簽衣服,做得這麽絕,難道他們要簽在心口才代表時時刻刻對胡問靜胡公的深刻崇拜?會不會被胡問靜以為是非禮打死了?

王敞咳嗽一聲,對馬隆道:“馬護軍,我等奉聖旨自洛陽遠道而來……”

馬隆好像這才反應過來,驚愕的張大了嘴:“你們是朝廷派來調查老夫的?”胡問靜瞬間握住了劍柄,悲聲道:“我等為國為民浴血奮戰,朝廷竟然不信任我們?”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大驚失色,惡狠狠的看著王敞,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王濟推開王敞,厲聲道:“馬護軍休要胡說八道!調查團?”他鼻子都氣歪了,怒道:“馬護軍睜大了眼睛看看仔細!”他指著一個個官員,道:“陛下的表弟王敞,扶風王的公子司馬暢,吏部的……兵部的……戶部的……看看這規格!皇親國戚!六部官員!名將後人!大縉良臣,朝廷肱骨!這二十人個個聲名顯赫,隨便拿一個人出來就可以鎮住一方諸侯,大縉朝什麽時候有過出動這麽高規格的調查團?”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用力點頭,憤怒的看著馬隆和胡問靜:“我們怎麽會是調查團呢?”“陛下對馬護軍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坐鎮一州,怎麽會調查馬護軍?”“馬護軍多慮了,護軍有什麽事情需要調查的?”暗暗看王濟,不是調查團,是什麽呢?總不能說我們二十人帶著幾百士卒從洛陽跑到幾千裏外的西涼郊游吧?

王濟雙目中射出幾萬道深情和崇拜的目光,聲音就像小貓的腳掌一樣的柔和:“馬護軍,胡司馬,我們不是調查團,我們是犒賞團!”他張開雙手,大聲的道:“皇親國戚,六部官員,跋山涉水,不遠萬裏趕到了西涼,這是朝廷對封疆大吏以及未來的封疆大吏的最高禮遇!”

一群官員的眼中熱情如火:“對,這是朝廷對封疆大吏以及未來的封疆大吏的最高禮遇!”順便看胡問靜,不用遲疑,不用懷疑,未來的封疆大吏就是你!

馬隆轉頭看胡問靜,眼神中充滿了詢問,中央調查團的人都這麽拼了,是不是就該假裝被騙了,開開心心的與他們吃飯喝酒聽曲子?

胡問靜皺起了眉頭,目光直上直下的打量著王濟,王濟心裏發毛,臉上卻堆著最崇敬的笑容,胡問靜問道:“犒賞團?那麽物品呢?牛羊呢?大米呢?”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微笑著盯著王濟,哪來的米面牛羊?

王濟哈哈大笑:“我等仰慕馬護軍和胡公,日夜兼程,恨不得早日見到兩位,這帶著米面牛羊的大隊就在後面,估計月餘後就到。”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笑著:“對,路上轉運困難,他們至少還要月餘才能到。”有這月餘的時間立刻跑路,難道胡問靜還能追到洛陽不成?

馬隆佩服極了,想不到王濟這麽能瞎扯,大笑:“好!果然是犒賞團,朝廷沒有忘記老夫,老夫感動極了。”帶著眾人上酒樓用餐。

杯光交錯之中,幾個官員悄悄到了王敞身邊,低聲道:“犒賞的牛羊等物由你搞定。”王敞大驚失色:“我是王敞,不是王濟!”沒喝幾杯酒就醉了?誰說的犒賞團找誰去,我怎麽變得出來牛羊米面。

幾個官員怒視王敞:“若不是你與馬隆胡問靜說僵了,我等至於說自己是犒賞團嗎?”胡問靜三個字重音,重音,重音!朝廷派遣調查團又有什麽關系,朝廷就不能調查封疆大吏嗎?馬隆沒有出任何問題,又怕個毛的調查,胡問靜更不需要悲憤悲傷手按劍柄,調查之後風風光光的官升三級不好嗎?胡問靜前一刻還笑瞇瞇的打算給王濟司馬暢簽名呢,忽然發飆明顯就是因為認出了王敞,想要找理由幹掉他。王濟出面說眾人是犒賞團明顯是救場,責任當然要算在王敞的頭上。

王敞大怒,沒得幫了胡問靜還要欠了王濟的人情的,翻臉道:“王某絕不信胡問靜敢動我一根毫毛!”站起身來走向胡問靜。

幾個官員目瞪口呆,這輩子就沒有聽說過如此腦殘的人物,淚水瞬間噴湧而出,跳過去扯住王敞:“不要激動!”“沖動是魔鬼!”“你還年輕!”

王敞死命的掙紮,激動個p,老子其實和胡問靜是一夥的。

更多的調查團官員見了這裏動靜急忙趕過來詢問,一聽之下臉都青了:“什麽?王敞要和胡問靜單挑?”司馬暢佩服的看著王敞,真該讓父王司馬駿看看王敞的模樣,看他還敢不敢說自己是紈絝了。

王濟眼角瞄到了一角王敞的動靜,一秒鐘就猜到了真相,瞬間就被冷汗濕透了衣服,然後鎮定的站起來,走到距離胡問靜和馬隆三步外的地方,大聲的道:“今日能夠與馬護軍和胡公共飲,實在是我王濟必勝最大的榮幸,且聽我為諸君歌一曲!”其餘機靈的官員會意,立刻在王敞的身後站成了屏風,敲碗的敲碗,拍手的拍手,跺腳的跺腳,搖頭晃腦,說什麽都要吸引了胡問靜和馬隆的註意力。

馬隆大聲的笑,跟著打拍子,白癡都知道這些官員唯恐胡問靜發飆殺了他們,天高皇帝遠,馬隆和胡問靜是西涼土皇帝,殺了他們隨便一埋,等朝廷找到了西涼,調查團墳墓的樹已經三丈高了。但是,此刻鎮住了調查團毫無意義,畢竟嘴巴長在調查團的人身上,誰知道他們此刻誠惶誠恐,回了洛陽立刻翻臉?馬隆看著胡問靜,拼命的打眼色,與調查團的關系要和睦和睦再和睦,務求讓他們來的時候兩袖清風,回去的時候兩袖金風,不求調查團的人添油加醋的誇獎他們,只求他們實事求是的匯報。

胡問靜回眼色,我當然知道,你看我現在堅決不看王敞一眼呢,明明那裏的動靜鬧騰的十丈外都聽見了,我就是假裝聽不見看不見。

馬隆很是欣慰,大聲的叫好,為賣力唱歌的王濟打拍子。

忽然,有個小小的聲音道:“姐姐,那邊為什麽打起來了?”

王濟和一群賣力歌舞的調查團成員悲憤的看著那坐下之後幾乎被案幾擋住的小小人兒。馬隆悲傷的看著小問竹,然後更悲憤的瞪胡問靜,就說不要時時刻刻的帶著小問竹,童言無忌,倒黴的是我們。

胡問靜皺眉,牽著小問竹的手走向王敞。

酒樓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呆呆的看著胡問靜,好些人熱淚盈眶,更多的人飛快的松開王敞,並且飛快的遠離,司馬暢猶豫了,是留下還是逃遠一點?

王敞輕輕的瞄了一眼司馬暢,整理衣衫,大步走向胡問靜,厲聲道:“胡問靜,你還記得我嗎?”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慢慢的向馬隆靠近,要是胡問靜發飆殺人,這裏只有馬隆鎮得住胡問靜。

胡問靜仔細的打量王敞,小心的問道:“你是誰啊?”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瞬間大喜,有救了,有救了!胡問靜壓根不記得二十四友艷行記中的小角色了。

王敞打眼色,幹得好,從此以後看誰還敢說若不是王濟救場我就被你砍了。

小問竹眨巴眼睛,指著王敞道:“姐姐,我記得他,他來過我們家!”

酒樓中無數人死死的盯著小問竹,這麽小的孩子記性這麽好幹嗎?不知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嗎?為什麽要往庸才的道路上走!

胡問靜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你是王敞!”

王敞怒視胡問靜:“不錯,我就是王敞!”接下來怎麽辦?

胡問靜打眼色,給錢,你潑我一杯酒,我不翻臉,這事情就過去了,你不畏刀劍,我唾面自幹,不,潑酒自幹,傳出去大家都是佳話。

王敞立馬同意,雙贏!厲聲道:“你怎麽羞辱我無所謂,為什麽要羞辱二十四友?你知道陸機憔悴了多少?知道潘安仁哭了多少次?”

一群調查團官員深深的看著王敞,雖然王敞沒什麽才華,但是氣節真是了不起啊,有些寧死不屈的味道。

王敞用眼角瞄了一眼周圍的調查團官員,得意極了,厲聲道:“你以為你的劍鋒利,王某就怕了你不成?”拿起一杯水酒潑在胡問靜的臉上,用力的拍著脖頸,大聲的道:“只管往這裏砍,王某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一群調查團的官員驚呆了,這回不死就沒天理了!

司馬暢熱血澎湃,王家表哥真是好樣的。王濟悄悄退後,哪裏距離樓梯最近?

胡問靜冷冷的看著王敞,猛然拔劍,劍刃閃亮。王敞傲然看著胡問靜,雙目平靜如水,不見一絲的畏懼。胡問靜冷冷的道:“你真的不怕死?”

王敞負手而立,淡淡的微笑:“大丈夫生又何歡,死又何懼?”餵餵餵,你應該將寶劍架在我的脖子上的,這樣才能完美的體現王某的勇氣和氣節。胡問靜堅決不肯,要不要我再與你雙目相對含情脈脈?胡某現在有錢了,惡心的戲碼給多少錢都不幹。王敞憤怒了,哪裏惡心了?你想到哪裏去了?

司馬暢深深的註視著王敞,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大丈夫當如是!挑釁的看四周,那是我表哥!

胡問靜將劍收了回去,大笑道:“汝父王愷是胡某的故人,胡某今日就放過了你。”

酒樓中眾人松了口氣,看王敞的眼神又是憤怒又是羨慕,有個好老子竟然可以救命。

王敞擡頭看屋頂,這次逼格高到了天上了,一定要好好的宣傳,務求全洛陽家喻戶曉。

忽然,他的腰間一疼,心中一驚,難道胡問靜這家夥沒看懂他的暗號,真的動手了?他怪叫一聲刷的就倒在了地上。

小問竹撲到王敞的身上奮力的打:“叫你欺負我姐姐!叫你欺負我姐姐!”

酒樓中眾人呆呆的看著倒在地上的王敞,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打倒了……打倒了……打倒了……天下間還有更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嗎?

有官員喃喃的道:“王廢物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一大群官員用力點頭。司馬暢堅決看腳趾,我不認識他。

王敞悲哀的看胡問靜,我不給錢的!

胡問靜更悲哀的看王敞,你膽子這麽小,怪我咯?

作者有話要說:ps:註1.這個詞語來自讀者“五花生。。。。”。

註2.石崇任荊州刺史搶劫是歷史真事,但時間應該在290年左右,這裏就當蝴蝶翅膀煽動了。

2021.04.02.20:30修改錯字,感謝讀者“蜘蛛泡茶”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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